白仁義多才多藝,性情恬淡,只是沒有賺錢的運氣。
年輕時做過民辦老師,后來沒有機會轉(zhuǎn)成官辦的,就繼續(xù)在家務農(nóng)。他黝黑瘦瘦的,腦門錚亮,對小輩兒也是和氣地笑著。有一個眼珠大概是受過傷,看起來有點像玻璃彈珠,閃著光,不太對焦,但是不影響視力。
閨女在云南讀書,暑假帶回一根葫蘆絲和曲譜,熱情了一陣就扔在家里了。仁義撿起來摸索著自學,后來吹得非常像樣。時不時坐在板凳上練,還練出來了精神,為了吹上一個調(diào)調(diào),把煙都戒了。塤也吹得不錯,都是自學的。
他年輕也賺到過錢,可是沒守住。在鎮(zhèn)上開了一間酒坊,生意好的時候,朋友四鄰的來借錢,他都爽爽快快地借了。手頭寬裕吧,就在牌桌上也大方些。所以生意好的時候,沒有攢下錢來。后來街上又開了第二家、第三家酒坊,生意就更清淡了。柜臺上冷清,就更不消人守著了。哪家三缺一,他能都湊數(shù)。
后來好像就一直沒有財運了。妹夫給弄了一批樹苗讓他育苗,長大一些了可以賣點錢。眼看著別人家育的苗長得又精神又高大,一路之隔的仁義那一排樹苗就是蔫頭巴腦的,小一圈。前一年鱔魚價格特別好,好些養(yǎng)鱔魚的都賺了。來年夏天,仁義也弄了一個草棚,住在池塘邊上養(yǎng)鱔魚(怕夜里被偷)。魚苗子也下了本錢,人也守得黢黑,結(jié)果那年養(yǎng)鱔魚的人太多了,價格跌得厲害,最后連本錢都沒撈回來。
妹妹每回來娘家,總給他撿幾件妹夫的半舊衣服,嘴里還數(shù)落他不會賺錢,日子過得不像樣。他都樂呵呵地接了,說這衣服蠻新的這就蠻好,那只眼珠閃著微光聚焦在別處。
兄弟姊妹們都不在老家,只有他在老爹老娘跟前。越是在眼前的子女,越是被挑剔得多,遠在天邊的,一年見不上一次的,想起來倒都是好處。仁義沒錢,主要是負責出力,其他兄弟姊妹有錢的就出錢。老頭老太來來去去看病,家里大小事情置辦,前兩年老房子重蓋,都是仁義在忙活。蓋房子那年,累得都尿血了。
姑娘要在大城市買房子,要死要活的,他眉頭皺得擰不開。光光的腦門上冒著汗,兩只手不停地搓著,一著急就有點結(jié)巴。還是靠親戚們周濟,湊夠了首付。此外,他都是一個快樂的人。一天的忙碌結(jié)束,在院子里光著膀子,擺開一瓶白酒,一盤鹵菜,一碟花生,他就輕松了起來。